最是清凉薄荷糕

说到薄荷，唇齿间就有清凉的味道。

薄荷跟鸣蝉一样，是留在夏日里的清凉记忆。薄荷是朴素的植物，长得不起眼，叶子青绿，到了秋天，开出淡紫色的花，花朵细碎而密实，一朵一朵紧挨在一起。花朵谢后，慢慢地结了果实，果实细小，如同芝麻粒。它生长于山野湿地旁，初春去田间地头采青做青团或初秋去山里头打栗子时，常常会看到一两株薄荷。

薄荷好养，翠绿的叶子长得很快，越长越多。有时候在厨房里剖鱼切肉，手上有腥气，顺手摘几片薄荷叶，揉搓一下，就去了腥味，留下好闻的薄荷香。小暑大暑时节，摘两三片叶子丢在凉开水里，就是一杯清清凉凉的薄荷茶。

薄荷给人的感觉永远是生机勃勃、清新自然的，有一种颜色就叫薄荷绿，浅浅的绿色，仿佛春天刚到人间。豆蔻年华的少女，穿了薄荷绿的衣裳，最是好看，有那么一种清新洁净的文艺范儿。

薄荷可调色，亦可调味，凡是加了薄荷的食物，我都喜欢，橘红糕里淡淡的薄荷香，薄荷糖、薄荷糕里浓浓的薄荷味，夏日街头的那些饮品，桃浆、青草糊、石莲冻、凉菜膏……，只要滴上一两滴的薄荷汁，就是一嘴的清凉。

朋友在山里开民宿，夏天时，送了我一篮子桃子和玉米，还有一小瓶的薄荷汁。薄荷汁很快派上用场，家里烧好绿豆汤、红豆汤，加一点薄荷汁，冰镇后，别有风味，好像一个木头一般的老实人，突然变得伶俐起来。

江南自古是稻米之乡，有花样繁多的糕点，赤豆糕、绿豆糕、梅花糕、海棠糕、桂花糕、五色糕、九层糕、重阳糕、定胜糕、云片糕、金钱方糕……，如吴休软语的温糯甜软。江南糕点往往用植物的汁液上色，比如糕点中的红，来自玫瑰、石榴、红曲、红糖、杨梅，绿色来自艾草、麦叶、菠菜、薄荷叶，至于黄色，用南瓜花、桂花、橘皮或栀子的果实，而黑色用的是乌叶、芝麻，褐色则来自豆沙和咖啡。旧时，没有色素，没有香精，糕点的姹紫嫣红，全来自大自然的花花草草。

想到家乡的薄荷糕，瞬间就感觉清凉宜人。江南的夏天，不能没有薄荷糕。薄荷糕是糕点中的小清新，糯米粉里拌些许的薄荷粉，点缀点红绿丝，做出来的薄荷糕有清爽爽的绿、凉丝丝的味，是夏日里的良伴，隐约有老杜说的"绝代有佳人，幽居在空谷。自云良家子，零落依草木”的那种诗意。

说起薄荷糕，就是挑剔的上海人也会露出会心的微笑。上海人爱吃薄荷糕和条头糕，夏季来一块清凉的薄荷糕，是上海人的日常。糯米团里裹进细沙做成的长条形的条头糕，用油一炸，那种松脆与软糯夹杂在一起的口感，实在是好。

去年春天去苏州，带了几盒家乡的薄荷糕给朋友。朋友陪我看樱花，回赠我苏州的薄荷大方糕，雪白松软的外皮，隐约可见正中的一摊馅心，馅心里是玫瑰酱、薄荷糖浆，混合着松子和白果，一口咬下去，玫瑰酱的香甜、松子的爽脆、白果的软糯、薄荷的清凉，交织在一起，只觉得唇齿之间，是一丝丝的凉意，连呼吸都带上了薄荷的清爽甘甜。说起来，苏州的大方糕，以桂香村最为出名，唤作“五色大方糕”。馅料有五种颜色，粉红的是玫瑰，青绿的是薄荷，暗红的是豆沙，黑色的是芝麻，白色的则是白果。

苏州的薄荷糕点不只有绿豆薄荷糕、薄荷大方糕，还有薄荷拉糕、薄荷松糕、薄荷桃仁夹糕，都是清凉而软糯。苏州人有多爱薄荷呀，不但糕点中有那么多的薄荷，一种叫“小有天”的五色汤圆，有玫瑰、桂花、芝麻、百果味，还有一种就是薄荷味。让人没想到的是，苏州的年糕里，也有薄荷猪油糖年糕，苏州人对薄荷真是打心底里爱，从春到冬，苏州人的唇齿间，都有清新凉爽的薄荷味，如苏州评弹的曲调，萦绕不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