腊八且食粥

小寒大寒间，总会赶上“腊八”。农历十二月初八的腊八节，最重要的食事就是喝腊八粥。

《红楼梦》中说，世上的人都熬腊八粥。金庸的《侠客行》里写，武林高手在腊八这一天，都要去那侠客岛上吃一碗腊八粥。这一天，从南到北，都盛行喝一碗热乎乎的腊八粥。习俗的力量真是比顽石更坚固，腊八粥从宋代开始喝，一喝就是千百年。每逢腊八，不论是庙堂之高，还是江湖之远，都少不了一碗腊八粥。

腊八粥是大杂烩，各色果实杂陈，红红白白黄黄都有，糯米、红糖是少不了的，通常还要加上十多种干果，有红枣、桂圆、核桃、白果、杏仁、栗子、花生、葡萄干、芝麻之类，和水掺在一起，煮得热热乎乎、甜甜蜜蜜。难怪老舍说，腊八粥以各种米，加各种豆，再加各种干果熬成，腊八粥“不是粥，而是小型的农业展览会"。梁实秋先生回忆起喝粥往事，写到他父亲的二男父三更半夜起来熬粥，辛辛苦苦倒腾几个小时，就是为了让一大家子的人在腊八的早上，一起来就能喝到一碗香甜可口的腊八粥。

小时候，每到腊八这一天，外婆都会在煤饼炉上，早早地熬上一锅腊八粥，文火在锅底徐徐绽放，粥在锅里“噗噗噗”地翻滚着，外婆时不时地用长柄大勺搅动，防止粘锅，粥香在空气中弥漫。浓稠的腊八粥，热烫烫、香喷喷，绵滑香甜，里面有金黄的小米、白胖的糯米、圆润的莲子、暗红的干枣、深红的赤豆、牙白的扁豆。家里就我和外婆两个人，腊八的早晨，一人一碗粥，拌上红糖，稀里呼噜地喝个尽兴。外婆走后，我再也没有喝到过这么好喝的粥了。

中国人年节的吃喝里，寓意是很多的，比如冬至吃圆，意为阖家团圆，腊八喝粥，是对来年风调雨顺的祈盼。“腊八祭灶，新年快到，闺女要花，小子要炮，老妈子吃着桂花糕，老头子戴着新毡帽，吃过腊八饭，就把年来办”。

我的一位朋友，是大学里的哲学教授，也是一名居士。他说，与禅最亲密的是茶，而与佛最接近的，就是粥。他说的话，三句不离哲学与佛学，又玄乎又深奥。

哲学教授没有蒙人。腊八粥又称佛粥，相传佛祖释迦牟尼是在腊月初八这天悟道成佛的，故这一天，佛寺僧众都要诵经演法，取香谷及果实等造粥供佛斋僧，以示纪念。手头有一本南宋周密的《武林旧事》，里面写到腊八粥。南宋的杭州城里，腊八节时，僧人喝的腊八粥里，是胡桃、松子、乳蕈、柿、栗之类，跟现在的腊八粥略有不同，现在的腊八粥里，很少见到乳蕈、柿子、栗子了。

有一年的腊八，我正好陪远道而来的朋友去天台国清寺。当地人说，国清寺的老佛灵得很。在药师殿前，不免双手合十碎碎念，祈愿健康无恙。那一天，喝到了寺里的佛粥——国清寺的佛粥，以红枣、桂圆、赤豆等煮成。在清净的寺庙中，喝着这一碗腊八粥，看着隋梅开了一朵又一朵，冬天的阳光打在黄墙上，显得庄严尊崇，又有几分随意自在。

每到腊八这一天，大大小小的寺庙都要施粥，以一碗粥与众生结缘，这种风俗已延续了千百年。传说喝了寺庙的粥以后，就可以得到佛祖的保佑，因此腊八粥也叫福寿粥、福德粥。一到腊八，杭州的灵隐寺更是人山人海，有人天蒙蒙亮就来排队，为的就是喝一碗寺庙里布施的腊八粥。寺庙里的腊八粥是开过光的吗?不知道，只知道年年这一天，寺庙门前，队伍都是排成长龙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