吃过冬至圆(擂圆),就算长一岁
冬至前后的节气,不是小雪大雪,就是小寒大寒,光听名字,就要打个冷战。水仙球养在清水里,还只是个蒜头样的球茎,梅花还没有开放,阳光那么淡,风凛冽有力,乡间苦寒,玻璃窗上有时会结满白花花的霜,如知堂老人所说的“都变成了花玻璃”。冬天里,白天总是显得很短,而夜晚显得很长,到了冬至,是白天最短、黑夜最长的一日。冬至的阳光是淡淡的,草木的枝干在白墙上有或疏或密的投影,恍然间,以为是郑板桥的墨竹画。很快地,墙上的影子随着阳光而消失。只要看了阳光的投影,就觉得光阴匆匆,又到岁末。
家乡有句俗话,“冬至不到勿讲寒”,意思是冬至前的冷都不算冷,到了冬至,才开始彻骨的冷。数九寒天,就是从冬至日开始算的,古人风雅,画一枝素梅,枝上有九朵梅花,共九九八十一个花瓣,冬至日,拿朱笔填充第一瓣,八十一日过了,纸上红梅一片,就是春暖花开,称为“数九”。
冬至是个特别的日子,旧时有“冬至大如年“之说,可见古人对冬至节气的重视。马未都说,冬至的民俗,在北方就剩下了“吃饺子"这一点儿了。在江南,冬至总有各种各样的过法。吴越之地,把冬至过得如百花齐放般丰富。苏州人过冬至,最是讲究,要有十样冷盘,意为十全十美,热菜是八菜一汤,点心是四喜饺和冬至圆,“冬至馄饨夏至面”,他们还要吃馄饨。在他们的冬至宴里,蛋饺叫“元宝”,肉圆称“团圆”,鱼叫“吃有余”,黄豆芽叫“如意菜”,既要团圆又要发财,苏州人好事一样都不肯落下。为了讨口彩,他们把粉丝叫成“金链条”,苏州人这是有多财迷啊。
杭州虽然是古都,但过冬至就简单多了,一日三餐,顿顿年糕,早上是甜甜蜜蜜的芝麻粉拌白糖年糕,中午是青菜冬笋肉丝炒年糕,晚餐换成了汤年糕。冬至吃年糕,年年长高,步步高升。
家乡在浙东,到了腊月,鱼鲞陈列、腊肉风干、酱肉垂挂,腊月里就有年的味道。过冬至,少不得八碗九碗的菜,更少不了冬至圆。家乡人把过冬至称为“做冬至”,把过清明称为“做清明”,而其余的节日,都不用这个“做”字。“做”的标志,是烧菜做圆子;“做”的目的,是长幼咸集,家人团聚,敬神祀祖。在家乡,做冬至,要有红烧猪肉、豆腐、萝卜,别的菜,则可看各家意愿。但冬至圆是标配,“家家捣米做米团,定是明日冬至节”,没有冬至圆,那还叫过冬至吗?
冬至圆有个很乡土的名字,叫擂圆,也叫硬擂圆、翻糙圆,这些个小名,透着几分豪放的味道。冬至圆意味着合家团圆。关于冬至吃圆,海边人家有讲头,说过去渔民出海打鱼,一条命系在风浪上,女人在家牵肠挂肚,就把糯米粉做成圆子,在冬至那天用来向上苍祷告,祈求家人平安,由此有了吃冬至圆的风俗。
做冬至,女人自然是主力,把糯米粉揉搓成团,捏成圆子,里面放人豆沙、芝麻、桂花馅,用虎口收成尖角,放人蒸笼里蒸熟。圆子熟后,顶端有一小尖角,像年画上小孩头上的冲天辫,有三分俏皮。
蒸熟的圆子白白胖胖,看上去有几分婴儿肥,放在炒熟的豆黄粉上滚上几滚,让它全身披上黄金粉。豆黄粉也叫炒粉,是把生黄豆炒熟后磨成的细粉,豆粉中拌人红糖,带着黄豆特有的豆香和红糖的甜香。把冬至圆在豆黄粉里滚来滚去的过程,家乡人称之为“擂”,意为“财圆(源)滚滚来”。渔乡松门有种米擂,是把包了咸馅的圆子,放在涨得白胖的糯米中滚过,再放在蒸笼里蒸熟,称之米插,也有人写成米雷。仙居也有在糯米中滚过的圆子,仙居人把它与科举扯上干系,称之为“状元球”。在中举者光环的加持下,这道普通的圆子似乎身价高了一些。
在豆黄粉中滚过的冬至圆叫“擂圆”,有圆圆润润、团团圆圆之意。擂过的圆子,不黏,也不烫手,手捻有滑润感。吃一口,软糯香甜。沾了豆黄粉的擂圆,是土黄色的,外面的豆粉如沙土,粗看像是泥球,年轻人调皮,把擂圆晒到网上去,说过冬至,穷得只能“吃土”了。
冬至圆有甜圆和咸圆两种,取团圆之意,俗称为“小团圆"。咸圆是把豆腐干、红白萝卜、冬笋、猪肉等切成丁,事先炒熟,加些虾皮和葱花,裹在粉团里。在家乡,有“吃过冬至圆,就算长一岁”的说法,故称之为“添岁”。
年轻人不会做擂圆,冬至前后,菜市场都有擂圆的半成品和豆黄粉卖,买回家蒸一蒸滚一滚就行。也有的去超市买回汤圆,烧熟后捞出来,在红糖里滚一滚,也算是冬至日擂过圆了。
冬至夜是阖家团圆的时刻,外面天寒地冻,屋里暖意融融,一家人在一起,吃三两个香喷喷、热腾腾的冬至圆,喝三杯两盏的冬酿酒,灯火温暖,岁月可亲。在家乡,过冬至仿佛是过年的预演,有着别样的热闹和温暖。过完冬至,就可以数着指头,等着农历新年的到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