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台水晶蛋糕

我比较喜欢看《醒世姻缘传》，它用一个个世俗的故事，构成明末斑驳陆离的社会世相，用词也是一味地平民化，没有诗情画意，处处透着“实在”二字。比如，小官员讨了两个妾，名字就叫“荷叶”“南瓜”，理由竟是因为荷叶南瓜都是会长大叶的，若换成《红楼梦》，肯定叫成“袭人”“可人”之类。

大学毕业那年，五月麦子黄时，我第一次到天台，住在国清隋梅宾馆。宾馆在木鱼山上，走几步，就是天下闻名的国清寺。当地人都把该宾馆叫成国清宾馆，而不叫隋梅宾馆。国清寺里可以听晨钟暮鼓，大寒时节，寺里的隋梅开了，去国清寺的人明显多了起来，有的并不是去烧香的，而仅仅是为了看这一株隋朝时种下的老梅花。隋梅的确值得一看，老树繁花，有一种沧桑的华美，梅花开后，到了五月，结下青梅，寺里的僧人会采下梅子腌渍。

宾馆的早餐颇为丰富，在这里，我第一次吃到水晶蛋糕，它通体金黄，如温润的玉，像处在金色年华，咬一口，细腻、柔软、甜糯，简直不知用什么词形容好。我可以负责任地说，不管什么样的人，不管怎样坚硬的心，吃了水晶蛋糕后，一颗心也会变得柔软起来。

天台是年年都要去的，此地因为有佛宗道源的天台山，风光自有不同于别处的秀美，尤其立夏时，华顶的云锦杜鹃开放，满树繁花，那是春天谢幕前的高光时刻。不止于山，天台的溪流也很美，这些年，我去过天台的不少村庄，不比婺源逊色，春天桃花红、梨花白、油菜花黄，夏天时，麦浪翻滚，一片金黄，秋天，芦苇在风中起伏，随便拍张照片，都像梦中家园。在乡间，能吃到巧手媳妇做的各种点心，乌糯扁食、食饼筒、猪肉麦饼、糊拉汰、糊拉沸、面脑面、糕囡、水晶蛋糕等。天台的小吃名字有点玄乎，在没吃之前，你常常搞不清楚这是啥东西，比如糊拉汰、面脑面、糊拉沸、五味粥，不知其中藏着什么样的玄机。吃了以后，你会喷啧叫好，从此对这里的人文地理产生探究的想法。

在天台，逢年过节、拜寿喜宴，只要是喜庆的场合，水晶蛋糕总会金灿灿登场，一个糕字，包含着“蒸蒸日上、步步高升”的祝福。水晶蛋糕，曾经获过香港美食博览会金奖，也算是小吃江湖中的名角儿。到天台，如果你不尝一下水晶蛋糕，那你是错过了一场与美味小吃的艳遇，也意味着你与水晶蛋糕的缘分，还没有修到。

水晶蛋糕其实就是糯米蛋糕。天台产好米，泳溪的香米远近闻名。天台的糯米蛋糕，色金黄，味软糯。在天台的四星或五星级酒店里，糯米蛋糕通常被写成“水晶蛋糕”，不过实在的天台人，左一声右一声还是叫它"糯米蛋糕”，一点不玩虚的。所谓的“糯米蛋糕”，从字面上也可理解，不是用小麦粉，而是用糯米粉、鸡蛋、白糖做成的。最大的功夫在于打鸡蛋的环节，鸡蛋打得好，蒸出来的糯米蛋糕才软糯适口。

如果换成上海人、苏州人或者别处的什么人，因为这糯米蛋糕看上去像玉，没准会把它叫成黄金糕或羊脂糕。依我看，叫什么不要紧，好吃就是硬道理。一个人长得不太好看，把名字改成“美丽”，姿色也不会多一分。你把黄泥巴叫成“黄金糕”，没用。一块糯米蛋糕，你随便叫它一声“喂”，照样好吃。

西式糕饼店里，有一种蛋糕叫提拉米苏，小资们很是推崇，其实，除了香味，提拉米苏的口感松松垮垮，远不及水晶蛋糕的香糯。